價值80億美元的光伏“201條款”，里面有什么機會?

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“三錢二兩”，作者：錢偉大

截止至2017年6月1日，第一太陽能(代碼：FSLR)的收盤價為38.32美元，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(nèi)，F(xiàn)SLR股價已經(jīng)從最低點的25.56美元反彈了50%。

背后的原因，與近期鬧得沸沸揚揚的“201條款”不無關系。

1. 什么是“201條款”

“201條款”來自美國的《1974年貿(mào)易法》，根據(jù)該條款，如果進口產(chǎn)品對美國某個本土行業(yè)造成了嚴重的損害，那么美國總統(tǒng)有權(quán)采取一些臨時的保護措施，例如提高關稅等。

此條款有兩處比較有意思的地方：

一是和針對特定國家進口產(chǎn)品的“雙反”(反傾銷與反補貼)不同，“201條款”適用于所有非美國生產(chǎn)的商品。即便你是美國公司，但工廠在國外，對不起，你仍然屬于肅清對象;

二是最終拍板的人并不是美國國會，而是總統(tǒng)，也就是根本無法預測行為的特朗普。

上一次“201條款”被執(zhí)行是在2002年，那一年，為了保護美國的鋼鐵行業(yè)，小布什決定對進口鋼鐵產(chǎn)品征收8 – 30%的關稅。在關稅被執(zhí)行的21個月里，冷軋鋼板的價格上漲了16%，同期美國鋼鐵公司(代碼：X)的股價收獲了最高286%的漲幅。然而，下游使用鋼材的制造商們的利潤受到擠壓，最終不得不裁員來減少支出，所以“201條款”的本質(zhì)可以說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大殺器。

下圖是美國鋼鐵在“201條款”執(zhí)行期間(2002年3月 – 2003年12月)的股價波動，經(jīng)歷了先跌后漲。

2. 光伏行業(yè)如何與“201條款”扯上關系

事情要從4月17日，美國光伏電池廠商Suniva向法院申請破產(chǎn)保護開始說起。

所謂破產(chǎn)保護，就是Suniva會繼續(xù)經(jīng)營并進行重組，同時債權(quán)人不能催債。在這段期間內(nèi)，需要一筆新的貸款支持公司日常運營，此貸款的償還等級是最高級，被稱為Debtor-In-Possession financing(DIP貸款)。Suniva的DIP貸款是由一家名為SQN資本的公司提供，而SQN的條件之一正是讓Suniva根據(jù) “201條款”，向美國國際貿(mào)易委員會(USITC)提出請愿，讓USITC調(diào)查進口光伏電池和組件是否對美國本土光伏行業(yè)造成了嚴重損害。

雖說“201條款”適用于所有非美國生產(chǎn)的商品，但在光伏這個案例中，主要是針對中國廠商。根據(jù)美國海關，價值超過80億美元的組件在去年涌入了美國，其中有15億美元來自中國。

這只是表面上的數(shù)據(jù)，實際上，許多中國廠商為了避開“雙反”，在馬來西亞和泰國等東南亞國家開設工廠，所以在美國進口的光伏產(chǎn)品里，中國的光伏廠商至少貢獻了50%。

而SQN指示Suniva提交“201條款”的請愿，正是為了勒索中國的光伏廠商。該公司曾在5月3日發(fā)了一封郵件給中國機電產(chǎn)品進出口商會(中國的光伏公司都在此商會中)，SQN在郵件中提到，曾向Suniva提供超過5,100萬美金的貸款用于購買設備，如果中國的光伏廠商愿意花費5,500萬美元買走那些設備，那么公司就會撤銷這起貿(mào)易訴訟。

最后一句的原話是：

The trade case would have to be withdrawn.

但不知道是沒人理他們，還是沒有達成協(xié)議，現(xiàn)在SQN已經(jīng)不再提出售設備這件事，并且口風已經(jīng)改成：

We believe the industry requires protection.

如此不要臉的反轉(zhuǎn)，我都不好意思翻譯了。

3. 美國光伏行業(yè)有多慘

2016年，美國的新增裝機量接近15GW，就增量來說，全球排名第二。

同期，美國本土組件工廠的產(chǎn)量只有0.5GW。

也就是說，超過95%的需求是由國外工廠的產(chǎn)量來滿足，本土廠商的產(chǎn)能利用率只有30%出頭。

2012 - 2016年之間，美國至少有8家晶硅電池/光伏廠商倒閉，所以在Suniva向USITC提交的請愿陳述中，公司悲切地說道：

Without temporary relief, there will likely be no existing American CSPV cells or modules industry within a short period of time.

簡單翻譯一下，就是如果政府再不出手，我們就死給你看。

關于如何保護本土光伏行業(yè)，Suniva建議美國政府采取下列措施：

· 將80%的“雙反”收入按比例分給各光伏廠商;

· 成立專門的基金扶持本土光伏廠商;

· 與其他國家討論產(chǎn)能過剩的問題;

· 第一年：晶硅電池收取40美分/瓦的關稅，組件進口價不得低于78美分/瓦;

· 第二年：晶硅電池收取37美分/瓦的關稅，組件進口價不得低于72美分/瓦;

· 第三年：晶硅電池收取34美分/瓦的關稅，組件進口價不得低于69美分/瓦;

· 第四年：晶硅電池收取33美分/瓦的關稅，組件進口價不得低于68美分/瓦;

要知道，現(xiàn)在的行情是電池21美分/瓦，組件33美分/瓦，一旦上述措施被執(zhí)行，那么進口電池價格的漲幅將接近200%，進口組件價格的漲幅也將超過100%，在價格上將變得毫無競爭力可言。

4. 誰將從中受益

美國本土的組件產(chǎn)能只有1.4GW，假設美國未來每年仍有15GW左右的增量，那么供需缺口將達到10GW以上，到底誰將從中受益?

在Suniva提交的請愿文件中，有這么一段話引起了我的注意：

Excluded from petition are thin film photovoltaic products produced from amorphous silicon (a-Si), cadmium telluride(CdTe), or copper indium gallium selenide (CIGS).

由非晶硅(a-Si)、碲化鎘(CdTe)和銅銦鎵硒(CIGS)制造的薄膜組件，并不在此貿(mào)易案的控訴對象之內(nèi)。

我想，收入超過80%來自美國，最大的CdTe薄膜組件廠商FSLR(詳見《除了零售業(yè)，沃爾瑪?shù)膭?chuàng)始人家族在另外一個行業(yè)，也創(chuàng)造了一家巨頭》)，是最大的潛在受益者，看懂了這個邏輯的投資(jī)者，都能享受到前面一波近50%的股票收益(超預期的一季報也有功勞)。

實際上，每年超過10GW的缺口，F(xiàn)SLR一家也滿足不了，這對所有薄膜組件廠商都是一個難得的機遇。

5. “201條款”的未來

事情的最新進展是USITC已經(jīng)展開正式調(diào)查，將在9月22日之前做出損害認定，即確定是否構(gòu)成了傷害，然后在11月13日前向總統(tǒng)提交報告，而根據(jù)以往的經(jīng)驗，特朗普收到報告后，很有可能在15天之內(nèi)就會做出決定。

但要獲得最終批準，此次“201條款”的請愿仍有許多困難要克服。

通常情況下，組件在電站的資本支出中占40%左右，如果進口組件價格上漲超過100%，意味著建電站的金主爸爸們未來可能要多花40%以上的費用，修建光伏電站的意愿肯定會大幅降低。

上個月我參加了某家國外券商舉行的電話會議，與會者包括美國光伏產(chǎn)業(yè)協(xié)會的前會長Rhone Resch，他在會中提到，目前光伏制造環(huán)節(jié)的從業(yè)人員數(shù)量是3.8萬人，而下游電站安裝環(huán)節(jié)的從業(yè)人員數(shù)量是13.7萬人。那么從政治的角度出發(fā)，特朗普是否會為了少數(shù)人去犧牲多數(shù)人?

再者，眾所周知，特朗普力推的是傳統(tǒng)化石能源，甚至在前兩天還宣布美國將退出巴黎氣候協(xié)定，那么他是否會為了屬于新能源的光伏行業(yè)，不惜和中國展開貿(mào)易戰(zhàn)?

但另外一方面，曾參與美國“雙反”和鋼鐵“201條款”的貿(mào)易專業(yè)律師John Gurley，在電話會議里指出，通常這種需要總統(tǒng)批準的請愿，在提交前都已經(jīng)和白宮打過招呼，所以USITC受理此案，說明白宮方面是默許的，最終大概率會采取相關措施，只是力度未必有Suniva要求的那么大。

6.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

前面提到，SQN曾是DIP貸款唯一的提供者，但后來又加入了一家名為Lion Point的對沖基金。

經(jīng)過我的調(diào)查，Lion Point在阿特斯太陽能(代碼：CSIQ)持有價值約2,500萬美元的股票和3,800萬美元的可轉(zhuǎn)債，在晶科能源(代碼：JKS)持有價值約1,200萬美元的股票，而在出口給美國的中國光伏廠商里，CSIQ和JKS正是最大的兩家。

所以我推測Lion Point的舉動是為了在這起貿(mào)易案件中爭取主動權(quán)，通過對Suniva施加影響，保護自己持股公司的權(quán)益。Lion Point的相關利益合計達到7,500萬美元(基金總規(guī)模不到6億美元的樣子)，提供給Suniva的DIP貸款不過才130萬美元，且是最高償還等級，這筆投資還是值得的。

隨著更多的利益關聯(lián)方浮出水面，整個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。

最后附上一張關系圖。（編輯：張曉琪